墨西哥亡灵节：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墨西哥亡灵节：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当数以万计的橙色万寿菊将墨西哥的城市街道涂上金黄的色调时，属于墨西哥人的狂欢——亡灵节便不再遥远。刚刚过去的这一个月，以印第安土著文化为主导，同时结合了西班牙殖民文化的亡灵节，不仅延续着墨西哥人上千年的文化传统，更成为一场全球旅行者竞相奔赴的文化盛宴。墨西哥旅游部长估计，今年亡灵节或为墨西哥带来412亿比索（约22.8亿美元）的经济收益。

印第安哲学：死是生的反面，也是生的补充

墨西哥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奥克塔维奥·帕斯曾经这样写道：“死亡是生命的回照，如果死得毫无意义，那么其生也必定如此……唯有死亡才能展现生命的最高意义，它是生的反面，也是生的补充。”这段带有明显民族特征和文化特色的阐述，正是墨西哥人从印第安哲学中继承的对生命的看法。

亡灵节的起源据信可以一直追溯到阿兹特克人对“死亡女神”米克特卡西瓦特尔的献祭活动。他们认为，只有善待亡灵，让亡灵高高兴兴地回家过节，来年活着的人才能得到佑护。当时的阿兹特克人根据自己的历法，将亡灵节定在每年的七八月间。直至16世纪初阿兹特克帝国被西班牙殖民者征服，后者强迫当地土著改信天主教，并且引入万圣节等西方宗教节日。于是，西方的万圣节、本土的亡灵节和一些其他祭祀风俗结合到一起，诞生了今天的亡灵节——在墨西哥，每年的11月1日是“幼灵节”，用来怀念那些故去的孩子；11月2日则为“成灵节”，是人们缅怀故去的成人的日子。

卡特里娜、万寿菊、亡灵面包和骷髅，共同构成了亡灵节最重要的元素。卡特里娜也许被认为是墨西哥最为知名的亡灵节象征。进入十月，穿着优雅的连衣裙，戴着饰有花朵、羽毛甚至微型头骨的帽子的卡特里娜就会从商店橱窗、T恤或各种可能的地方凝视着你。这一形象的诞生源于多种因素，亦对印第安人看待死亡的方式作出了更为深刻的阐述：

中美洲人民相信，死亡是庆祝祖先和亲人踏上下一站旅程的时刻，大多数死者都会穿越奇库纳穆克特兰（印第安文明对地下世界的称呼）的九层，而“死亡女神”——米克特卡西瓦特尔正是第九层的守护者。因此，当头戴法式帽子的卡特里娜最早出现在墨西哥艺术家何塞·瓜达卢佩·波萨达于1910年创作的一幅蚀刻版画中时，后者除了对当时墨西哥上层人士摒弃本土文化一味效仿欧洲的做法进行了讽刺，也向人们展示了中美洲最早的信仰：无论来世发生什么，我们灵魂的守护者都是女性。

而有着亮丽橙黄色彩的万寿菊，被认为能帮助死者的灵魂找到通往生者之地的道路。这种信仰源自印第安人有关维齐林和霍奇特尔这一对恋人的传说：维齐林在战斗中阵亡后，霍奇特尔向太阳神托纳提乌祈祷，请求和恋人在地球上团聚。托纳提乌满足了霍奇特尔的愿望，将她变成了一朵明亮的万寿菊花，又将维齐林变成了一只蜂鸟。当蜂鸟的喙触碰到万寿菊时，她的二十片花瓣就会绽放，令空气中弥漫浓郁的芬芳。

在印第安人的信仰中，万寿菊一直是生与死的象征。每当亡灵节临近，家家户户都会为故去的亲人摆上一盆万寿菊，人们在墓地通往村庄的路上撒满金黄的花瓣，以期亡灵循着万寿菊的芬芳归来。年复一年，人们在亡灵节前往墓地守夜，迎接着生者与死者的团聚——祭奠亡灵，却绝无悲哀，甚至载歌载舞，通宵达旦。

《寻梦环游记》与瓜纳华托：让世界看到墨西哥

2017年，以亡灵节为背景的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将神奇而温暖的墨西哥亡灵世界带到世人面前。亡灵节不再是中美洲一地的文化传统，更成为全球旅行者竞相奔赴的文化盛宴。每年十月，世界各地的文化爱好者不远万里来到墨西哥，只为一睹《寻梦环游记》中生与死的狂欢。

作为首都，墨西哥城拥有该国最为壮观的亡灵节庆典，包括今年10月22日的卡特里娜骷髅游行，以及自2015年以来每年11月4日举行的亡灵节大游行。今年的大游行恰逢周六，尽管官方活动预告游行队伍下午2点出发，但上午10点起改革大道两旁就已经聚集起慕名而来的游客。墨西哥全国各地的艺术和文化团体在此上演了一场持续7个小时的Cosplay，形态各异的骷髅成为墨西哥人无限创造力的最好证明。

然而更多的游客来到墨西哥，并不为体验亡灵节大游行的壮观，而是要探寻身处墨西哥“心脏”的古城瓜纳华托。这座有着墨西哥最艳丽色彩的文化名城，正是《寻梦环游记》的创作原型。行走在城市的街头，当“世界文化遗产”瓜纳华托与“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亡灵节相遇，用“上帝打翻了调色盘”来形容都太过平淡——

万寿菊与蜡烛布满了圣母圣殿的石阶，为亡灵指引着回家的路；用鲜花、石子和木屑铺就的画作占据了城市主街，那是民间艺术家对死亡的诠释；黄昏时分登上皮皮拉山，落日的余晖将瓜纳华托的浓墨重彩渲染到极致；华灯初上，在这个依山而建、因矿而兴的城市中，昔日矿道改造而成的地下动脉里，属于亡灵节的狂欢才真正开始。人们穿着印有白骨的黑色服装，再绘上一张或狰狞或妖娆的“鬼脸”，在街上招摇过市，以示亡灵归来……火树银花的城市、无处不在的骷髅与万寿菊、陶醉在音乐中的街头艺人、在人群中穿梭的野犬、从容凝视这一切的老人，让人恍若进入了《寻梦环游记》的世界。

亡灵节：继承着传统，也驱动着经济

骷髅恐怕是墨西哥人在设计旅游纪念品时最为钟爱的形象了。的确，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亡灵节更好地代表这个民族的文化和信仰。在墨西哥小学四年级的《公民知识》课本中，亡灵节被列为最重要的传统之一，“这不是一个悲伤的节日，相反，它是一个充满色彩的节日。人们为死者布置祭坛，在公墓里演奏音乐，写一些‘骷髅诗’相互调侃。这是我们在西班牙殖民以前就有的印第安习俗，阿兹特克人就是这样庆祝的。”学校和幼儿园会在亡灵节到来时在校门口布置祭坛，要求学生完成一系列与节日相关的手工作品，比如用牛奶盒子制作一个骷髅，写上已故亲人的名字，以表达对他/她的思念。

作为一项神圣的传统之外，今天的亡灵节还成为墨西哥一个重要的经济驱动力。墨旅游部长米格尔·托鲁科·马克斯此前估计，今年亡灵节预计为墨西哥带来412亿比索（约22.8亿美元）的经济收益。外国游客多会在亡灵节前夕抵达墨西哥，而家庭团聚也增加了国内旅游业以及食品、祭品、服装和各项活动的开支。《墨西哥每日新闻报》援引全国商人联盟的一项调查数据报道，墨西哥家庭在亡灵节的平均消费在1100比索至1500比索之间，而对那些趁着假期旅行或者举办派对的家庭而言，实际花费必然更多。仅在墨西哥城，亡灵节相关活动就将吸引30万游客和520万当地人参与，并产生112亿比索（6.23亿美元）的收入，较去年增长60%。

随着11月4日大游行的落幕，今年的亡灵节庆祝活动也随之进入尾声。尽管万寿菊和祭坛仿佛一夜之间消失在墨城的街头巷尾，作为着墨西哥文化图腾的骷髅却依旧随处可见。身为生活在墨西哥的外国人，对亡灵文化从恐惧到接纳的过程，又何尝不是对墨西哥人生命观的一种认可——

“死亡从来都不是终点，遗忘才是。”